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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差
 更新时间:2024-04-16 21:51:31

张先生从来都是个规矩的人,一切东西都要井井有条他才满意。他可以准确的说出每件东西的位置,他可以背的出一个月的日程安排,连他的作息时间都十分稳定,甚至每天入睡的时刻都分秒不差。每天做同样的事,说同样的话,见同样的人,他喜欢这样,喜欢有条理的生活,最讨厌的就是发生意外的事,他的生活不能被打乱,即使是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行。在这样的冬天里,他最喜欢把脑袋埋在那件干净整洁又让人熟悉的大衣里,只留一双眼睛观察外面的世界。

出差

可是这一次规矩的生活必须破坏了,张先生不得不去另一个城市出差,虽然也向上级委婉地表达过拒绝,但是领导强硬的语气最终让他放弃。好在任务完成得顺利,一切都按部就班,在这个飘雪的下午,只要坐着这辆出租车到达机场,就可以返回规矩的生活了。

张先生常常对人说,他把出租车司机分成两种:听收音机的和不听收音机的。听收音机的沉默寡言,喜欢从播出的故事里感受世事变迁与人情冷暖,而不听收音机的高谈阔论,喜欢分享自己的见闻和身边的故事。他说每一次乘坐出租车,都希望能碰上听收音机的司机,他享受这种安静的快乐。

但很不幸,张先生今天碰到的出租车司机,从他一上车开始就喋喋不休,从孩子上学聊到物价上涨,从社会乱象聊到楼价崩盘,根本不在乎张先生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发呆。张先生规规矩矩的坐在司机的身后,这是他乘坐出租车的唯一位置,偶尔抬起头,能从车窗玻璃上看到司机的脸,瘦瘦黑黑满是皱纹,沧桑的面容上带着中国传统农民的朴实。司机聊得兴起经常问张先生是否同意自己的观点,他能从张先生每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答中获得力量,继续自己滔滔不绝的演讲。

张先生一直望着窗外发呆,是因为他喜欢这条路,两边是层层密密的松柏,给了这条路无限的神秘。他漫不经心的问了句:“这是什么路!”

司机听到他的问话,似乎触动了某一根敏感的神经,突然激动起来,“你问这是什么路,我跟你讲啊,本地司机都叫它“瓷路”,碰瓷的瓷,咱这去机场就这一条普通公路,两边都是树林,搞不好哪杀出来个碰瓷的,黑你一笔,我这车装了三个摄像头,360度无死角,谁也别想讹我……”

车忽然停了下来,张先生一愣,就看见司机正在招呼路边的一个男人上车,司机转过头一脸哀求地对张先生说:“老弟,那啥,一个人也是走,两个人也是带,你看他大雪天自己走也不容易,就带上他吧,我保证按时给你送到地方,行不?”

张先生心里一万个不乐意,这件事又破坏了他的“规矩”,可他又不愿跟这司机费太多口舌,就点了一下头。

一个上身皮衣,下身迷彩裤的青年上了车,脸和手全都冻得通红,上车之后双手环抱着,眉宇间透着不安和和不符合年纪的老练,司机想跟这个新乘客攀谈几句,可是青年除了“邢家村”三个字,就没再说一句话。

司机有些怅然,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:“孩子,我真不是要赚你这份钱,我真是怕这大雪天一个人走路不安全,你要去那邢家村离这还有三十多里地呢。我以前也在这大雪天走过路,那年这雪下得太大了,我在雪里走啊走啊,越走越困,就想倒在雪地里睡一觉,我知道那是阎王爷来招我魂了,可我不能死,家里还有老母亲哪,我就忍着,一直忍到有了一户人家,得亏了那家人,要不早就没有我了。”

司机看了看两个人,都对他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毫无反应,就问那位新乘客,“孩子你多大了?”

青年继续沉默。

司机叹了口气,“现在人都怎么了,都不爱说话,爱把事情憋在心里,但是很多事情自己又想不明白,到最后越来越偏激,人生活在这世界上这么艰难,可以跟陌生人说说心里话,机会难得啊!”

司机说完,又看了两人一眼,打开了收音机,也不再说话。

音乐从音响里传来,张先生闭上了眼睛,开始享受这熟悉的安静,一首歌曲结束,主持人说道:“刚刚从警方了解到,铁北监狱在逃的王大民很有可能潜伏在机场高速的树林里,武警官兵正在严密排查,根据摄像头拍摄的画面来看,他现在很有可能上身穿着皮衣,下身迷彩裤,留着寸头,现在悬赏奖金已经20万了,要是有线索提供,请拨打……”

张先生听完突然觉得脊背发凉,想仔细观察一下这位新乘客,却发现后视镜里面有一双眼睛正在观察自己,眼睛里面是腾腾的杀气,张先生心跳陡然加快,后背的凉意直透前胸。

司机用一种惊讶的语气说道:“你不会……你不会就是……”

青年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,猛然从怀里逃出来一把三十公分长的弹簧刀,刀尖指着司机的喉咙,“没错,我就是王大民,现在把手机都扔了!”

青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张先生,张先生立刻感觉自己像被电击了一样,大脑一片空白,机械的掏出手机,扔出窗外。

青年看两部手机扔出窗外,又顺手关上了收音机,把刀从司机的喉咙上拿开,紧紧握在手里,一边看留心外面的情况,一边看着张先生和司机。

车里面又安静了下来,只有外面呼呼刮过的风声,张先生感觉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,呼吸都有一些困难,这死一般的气氛让人绝望。

青年突然打破了这份安静,“前面转弯,我要下车!”

张先生听到这话喜出望外,好像即将淹死在水里的人突然看到救援船只到来,一种绝地逢生的快感。

司机把车速降低,开始缓缓的前进,可始终没有停下来。

青年又把弹簧刀抬起,刀尖再一次指向司机的喉咙,“停车,我要下去!”

司机居然毫不在意,表情平淡而严肃,“孩子,你跑出来,你想过你母亲什么感受吗!”

青年把刀又向前挺了挺,刀尖划破了司机脖颈的皮肤,鲜血沿着弹簧刀的血槽,缓缓地向青年满是疤痕的右手流去,青年用一种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字地说:“停—车!”

司机浑然不觉,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:“孩子,听广播说你的事情,一直有些话想跟你说,没想到还真碰上了,没事,路还远着呢,你别害怕,手机已经都扔了,没人报警!”

张先生听完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,冷汗涔涔而下,心里开始咒骂起这多管闲事的司机,感觉逃生的机会离自己越来越远。

也许看在老司机那张朴实的脸的份上,也许看在路途遥远天气寒冷份上,也许看在后面张先生不安又怯懦的表情上,青年居然没说话,默认他可以把话说完。

“我跟你一样,也没有父亲,也不服母亲管,到处跟人打架,当年跟现在不一样,打架没人管,每次我都能打赢,到处惹是生非,害的老母亲在家每天都在家流眼泪,可当年我哪管那些!”

司机说到这里,看了看青年,青年依然面无表情。

“直到后来有一天,我把邻村的一个小伙打残了,打得他以后再也不能站起来,他们就去县里告状,警察来村子里抓我坐牢,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害怕了,不知道去哪,就跑回了家。我母亲看到我回来了,就让我跪下,问我,以后能不能改,我说,能,她说,那就好,男子汉顶天立地,敢作敢当,我带你去认错!”

司机叹了口气,“母亲回到那四面漏风的泥草房里,把所有的口粮用布袋装起来,从房梁上掏出那祖传的金戒指,拉着我的手就走到了那小伙他们家大门口,把东西放到地上,对着大门就跪了下去,我看她跪下,也跟着跪了下去,我一辈子都不能忘了那个场面,周围看热闹的对开始我们指指点点,后来干脆就破口大骂,我窝了一肚子的火,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站起打架,可是看到母亲一直低头安静的跪着,我都把怒气强压了下去!”

“我们从日头正中一直跪倒天边微微泛红,看热闹的人都渐渐散了,屋里也没出来人,我就跟母亲说,没用,咱们走吧,母亲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,说,好好跪着,这是帮你赎罪。我们又从日落跪倒日出,跪倒已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,跪倒蚊子叮咬我都毫无知觉,这时门里终于出来个女人,说,我们不告了,你回去吧。母亲对着女人磕了三个头,对我说,回去吧。我踉跄着用了好久才站了起来,伸手去扶母亲,却怎么也站不起来,我就背着她回了家,哎,从那以后她就再也站不起了,她那双腿,是为了我生生跪坏的啊!”

司机昏黄的眼珠上泛起了泪光,接着说:“我从此只佩服我母亲一个人,一个女人独自撑起一个家都很不容易了,再摊上我这个败类,哎!年轻人,你知道你母亲天天到监狱门前哭吗,前两天刚刚被人带去治疗,眼睛可能要保不住了,你潜逃在外面为她想过吗,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敢作敢当,老让母亲受罪,算什么本事,走,我带你去自首!”

青年仍然沉默,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皮衣上,打湿了一大片,弹簧刀“当啷”地掉到了地上。

雪越下越大,黄色的出租车在大雪中孤独而缓慢的前行。

突然“嘭”的一下,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挡风玻璃上,车猛然停了下来,司机用颤抖的声音说:“撞…撞到人了!”

张先生从挡风玻璃看到,一个年轻人正倒在车前,双眼紧闭,头上汩汩地冒着鲜血。

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,把出租车围了起来,领头的是个身材瘦小的光头,手里拿着一把锄头,从锄头锈迹斑斑的样子来看,肯定是很久没有使用过了。

光头用锄头“砰、砰、砰”的敲了三下车窗,“下来吧,撞死人了,没看到吗!”

看到这种场面,张先生也明白遇到“碰瓷”的了,可这么声势浩大的碰瓷,跟明抢有什么区别。

司机摇下车窗,“你们要多少钱?”

光头绕到司机这一侧,向里面看了一眼,撇着嘴笑了一下,“哎呦,还挺懂行,五万吧,也不难为你!”

“我这哪有五万哪,打张欠条,回头给你成不?”

光头又是撇着嘴笑了一下,绕转到车的另一侧,“你当这天寒地冻的,这点辛苦钱好挣哪,车押这吧!”

“车不能押着,我有急事,回来我保证给你送钱,行吗?”

“你这真是不把我们农民兄弟当回事啊,我们都傻是吧!”,又重重地敲了一下车盖!

人群开始鼓噪起来,说要让里面的人出来一命赔一命,那个倒在雪地里的人本来已经站了起来,听到大家的话,又重新躺了回去。

张先生分明的听到青年把牙齿咬得咔咔作响,后视镜里看到一双像狼一样充满杀气的眼睛。

光头朝里面望了望,“不押车也行,要不你这这天寒地冻往返一回多慢啊,要不这小兄弟押我这得了!”

司机着急了,“这怎么能行呢!”

青年抬起头,隔着玻璃与光头对视了一下,诡异的笑了,“押我也行,你可别后悔!”

突然又是“嘭”的一声,不知什么东西的碎片溅了张先生一脸,等他睁开眼睛,就看到青年满头鲜血的倒在了前面,浑身都是玻璃碎片,那根锈迹斑斑的锄头正在向车外运动。

光头拉开车门,一边把青年向外拉,一边对着司机说:“嘿嘿,早他妈看出来他是那个逃犯,我们去领赏就不带你俩了啊,也算救了你俩一命,是不,嘿嘿嘿嘿!”

张先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,目瞪口呆的看着光头那群人拖着青年走远。

司机重重的锤了一下方向盘,“没用的东西!”

张先生过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,想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司机,前面有个闪亮亮的东西突然晃了一下他的眼睛,他猛然间叫道“我们有摄像头啊,赶快去报警,他们跑不了!”

车缓缓发动,张先生又把头埋在大衣里,眼睛看向窗外幽幽暗暗的森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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